姐姐屏住呼吸,偏着头睁大了眼睛谨慎地从门缝里向屋外偷偷窥视。十来双软底高靴、宽背窄刃长剑、一匹血红高马、一支华色锦旗:人族军队!
“我主,请在这里休息一下。前方斜犁营正在对皇宫进行最后一击。”苍老的声音悠悠而起。“你总是对的,我的大巫师!但你总让我放心不下……说!你究竟是谁的探子!”年青而威严的声音冷冷刺出。“我主,我对您的忠心神主心中最明白!”一个人跪在地上,脸贴着地面,一头白发在夜色中格外醒目。“玩笑而已,巫师何必认真?”粗犷的笑声震的天宇瑟瑟发抖。
几个武士踢门而入,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。“何必如此胆小?难道你会认为还有羽人胆敢留在这里?”自负的笑声在屋里肆意冲撞。
姐姐抱紧了跳跳,曲绻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出。一声一声走动的声音、一声一声翻动杂物的声音一下一下全都撞击在姐姐微颤的身上,一颗心脏在胸腔“咚咚咚”乱撞几乎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。
姐姐睁开眼睛疑惑地四处看了看,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:四周一片寂静,只有远处传来零星喊叫声。怎么回事?姐姐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:是安全?还是潜伏着更大的危险?姐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默默地待着,听天由命吧!
“砰”!门开的声音。“唰”!刀剑出鞘的声音。“嗡”头脑炸开的声音。“皇上,是羽人!”武士拖进两个人。“哦?”大厅中间坐着的人扭过头,饶有兴趣的看着刀剑丛中瑟瑟发抖的两个人,“大巫师,你总是对的!押上来让我看看究竟哪个羽人有如此胆量!”
两人被扔在了那人的脚下。那人靠在桌子上一手支着脑袋,微微笑着,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和小孩:“你是哪族的?”
姐姐微微向前半步拦在那人和跳跳中间,颇是勇敢地挺直腰杆。可是那双在背后拉着跳跳微抖的手还是没逃过那人锐利的眼。那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你是他……”那人顿了一下,“姐姐?”“是!”坚定的声音里加着一丝颤音。“很好!”那人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,“知道我是谁吗?”“人族的皇帝!羽族的敌人!”“找死!”一个武士“唰”地一声抽出剑来。跳跳浑身抽搐紧紧地抱住姐姐的腿。“只会在女人和孩子面前耍威风算什么武士!有本事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和我们羽族的勇士打!你……”“说什么!”武士一步抢上前恨不得一剑将她刺成筛子!姐姐本能地弯下腰扑倒跳跳。剑锋挟着死亡的寒光朝姐姐裸露的后颈而去。“够了!”那人厉喝一声,屋顶“扑簌簌”落下些灰尘。武士张了张嘴悻悻地收了剑。“没错!我就是人族的王——筑音王!”温和的声音,与刚喝住武士时判若两人。
姐姐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。“唔”跳跳在姐姐身下轻轻呻吟了一下。姐姐浑身一惊闪开身子,血顺着跳跳的嘴角流了下来。“跳跳痛吗?”跳跳点了点头。姐姐仔细检查了一下,只是磕着了嘴角没什么大碍。
“哼!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弟情啊!”筑音王眼神怪异地说道。
姐姐白了筑音王一眼,鄙夷、不屑、仇恨、同情、可怜、嘲讽。
“你看什么!”筑音王如同受伤的野兽从椅子上咆哮而起。
“你以为我不敢吗?”筑音王跳上前弓起身子按着剑柄。
随后仿佛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踉跄着跌进椅子里。“我主?”老者进前询问。筑音王无力地摇了摇手,疲惫不堪地从火光下看着女子挺立的身姿。
火光摇曳着,发出“哔哔剥剥”的声音,安静的屋里昏黄的光滞着。时光恍惚也滞着了。时隔二十年,两个人在这一刹那重合。
“木木,看!是河!是河!这下木木可以活力四射了!”
“木木,躲在这里!不许出声!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出来!听见没有!不论听见什么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出来!”
“木木不哭!只要有姐姐在,姐姐决不允许一个人再把刀剑架在木木身上!”
“木木,既然你有你的理由,姐姐也不拦你了……姐姐只希望你一生幸福……”
“大王杀了我吧……我已经帮不上你任何忙了……我已经成了你的包袱了……杀了我吧,大王!”
“大王……请让我最后叫你一声木木……木木这是姐姐给你的最后忠告:希望你得到想要的之后……不要后悔。姐姐只希望木木一生幸福……”
筑音王的脸隐没在浓浓的阴影里,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。老者默默揣测着不敢再询问。静谧的屋里,凝滞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火把哔哔剥剥的燃烧着。远远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号叫声、刀剑相击的声音、巨大建筑轰然倒塌的声音、马蹄铁撞击地面的声音。
“把她带到我的侧殿!”阴沉的声音从浓浓的阴影里传出。“是!”一对武士跪地接令而去。“姐姐!姐姐!”跳跳扑出门。门口的武士拎起跳跳扔进屋内。“我主,这小孩怎么处置?”
筑音王瞥了跳跳一眼,头也不回地出门跨上战马。武士们紧随其后一贯而出。老者默默注视了一下跳跳,立马赶上队伍。“我主,这样好吗?”
“……”筑音王抬头凝视着茫茫夜空。今天的星光似乎格外明亮。明亮的竟有些刺眼。筑音王回头看了看跌倒在地的跳跳,脸上的肌肉禁不住扭曲了。真是绝妙的讽刺!那倒门简直就是一面时间之镜:镜里的是二十年前的筑音王面对着当年的屈辱,镜外的则换成筑音王欺辱着一如自己当年的跳跳!多妙的讽刺啊!也只有命运的丝絮才能织出这绝妙的图景!
松历二百零一年,十年海方之战毕,人族筑音王持徐州羽族海方城,亡者三万。掠走羽族美女逸扬,后四百战船于归途尽覆于海啸。
午后的阳光温暖,耀眼。男孩顿了顿,直起腰:“扬扬,我要你当我的王妃!”女孩红了脸,低下头吃吃地笑了:“我不要!”当时的蓝天、当时的阳光、当时的杨柳、当时的男孩、当时的女孩、当时的轻语……都到哪里去了呢……都到哪里去了呢……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