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是父亲的生日,母亲打来电话,让我给父亲打个电话,问候几句。以前,父亲过生日,我从来没亲口对他说过祝福的话,更没说过爱他、念他诸如此类的话。也许觉得那样有些矫情,有点儿不自然。
在我心里,父亲就像一座沉默的山。从小到大,总是由母亲扮演红脸的角色,对我们絮絮叨叨个没完;而父亲总是静静地听,坐那抽着烟,很少发表意见。但每当我们犯下了很是让人生气的错误的时候,父亲绝对不会再保持缄默了,这时白脸的角色就由他来充当了。父亲发脾气的样子是很恐怖的,他会一句话不说,走到柴房里抽起一根藤条就往你身上抽;甚至有时候,他会拿起他上班时用的工具——铁钳、扳手往你身上扔。但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,一年里也就那么一两次,而对于我来说就更少了。
所以多年后的今天,当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人在的时候,父亲有时会跟母亲提起我们小时候的事,总免不了说:“你看,在孩子们面前我把坏人做尽了,现在可好,轮到他们报复了。”母亲总是报以微笑说:“孩子大了,也有他们的事,平时都很忙的,哪有时间和你闲聊。”原来是父亲在跟母亲计较:每次电话一响,孩子们首先提到的总是母亲,而不是他。无论是谁接的电话。当然了,我们长期在外,而母亲身体不好,也就自然总是先提母亲了。后来母亲就在电话里悄悄地把这个顾虑跟我们讲了,我们也就改变了方式,谁接电话就先问候谁(这对他们是最公平的),父亲这才不再提说此事。
今年暑假在家里玩的时间较以前要多,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,慢慢地发现父亲的头发几乎白完了,脸上的皱纹也多了,说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,走起路来有些蹒跚。记得在我快要离家返校的那几天里,父亲每天晚上都要和我聊很久的,他很想我能够在家再多玩几天。当我背起行李时,父亲拉着我的手,一直把我送到车上。从家到上车的地方大约有一千米的距离,父亲就这样拉着我,打着赤脚,一边走一边告诫我:“在那边,你要多学习,遇事多思考,不要和他人起冲突,做人要正直。”
是啊,父亲老了,看他那仅有的头发也即将白完了;而他的心也变得“小气”了他就这样地牵挂着我。
父亲没有母亲那样的伶牙俐齿,即使有时候他很有思想很有道理,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也因此我们家里的标准是,父亲在外挣钱,母亲持家,需要人情世故的时候则由母亲出面。当然遇到大事的时候,还是由他们商量着办,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恩爱吧。
母亲一直都没工作,都是由父亲一个人挣钱。很多人都羡慕他们今天的成就,可有谁知道当年的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呢。所以,父亲一直跟我们说,一个人一辈子一定要做事,一定要有工作,虽然你们的母亲没工作,可她的功劳绝对不比一个拿工资的小。人没事做是不行的!而每次接听父亲的电话,他第一句话总是:工作还好吧!也许是他的鞭策和鼓励,才使自己今天在学习工作中有了点小小的成绩。虽然没有惊天动地,但我已经知足了。
我内心也知道,在有些事情方面正因为没听他的劝告,自己才走了很多弯路,父亲一直挂在心上,并为此继续担忧着,但碍于我的难受,他总是说:“别怕,孩子,只要知错改就好了,哪个人不走弯路?”
哥哥说的对,看似自己还有孝心,可自己却是最不省心的。曾经给了自己一百个继续错的机会,却从来不给父亲一个不沉默的关心。所以父亲只能更沉默。还记得当初自己决然离开家时,父亲掩面拭泪的那幕吗?当时自己心真的碎了,从来都没在儿女面前落泪的父亲,今天却只为我的离去而泪眼滂沱。可那些并没真正唤醒我自己的麻木。去年过年回家很晚,后来听哥哥说去年那个腊月是最冷清的。我想象得到父亲的难受,但我还是没能真正体会到一个已年过半百的父亲的心情!就这样,一再地误解父亲。
也许自己还以“等自己混得更好了,父亲就更放心了”来自诩,以此来安慰自己对父亲的残忍。可正如韩愈之言: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在。这是可悲的局面,你是要等那个时候吗?何况父亲的标准是,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的贡献,只愿能够平平安安,团团圆圆。我在问自己,你想好了吗?你准备好了吗?你要做到吗?你能做到吗?
还记得前几年过年的时候,每次到亲戚家做客时,父亲最喜欢的是孩子们能和他一起去。这要是在我们小的时候,是不会有这样的待遇的,我们得在家里守家看书。清楚地记得前年过年和父亲在舅舅家吃完饭回来的路上,我见父亲喝的有点多,于是搀起他的胳膊,一直走到家。路上很多人都跟他打招呼,我也分明地感到父亲很高兴,当然我也不例外。其实和父亲并肩走路,我比他还要高很多。想一想,养了我二十多年,父亲终于看到我长大成人,他做父亲那个高兴劲儿别提多高了。父亲说,他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,就是会尽全力培养孩子去读书。
明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了,我拿起话筒,道出心中的祝福与思念:父亲,您还好吗?儿子真的想您了。保重身体啊,祝您生日快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