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腾格里沙漠南缘,河西走廊东端,有一道沙,叫沙园。沙上有几株白杨树,叫沙园树。这里是传说中的沙洲城……
有人赞颂巍巍群山,有人讴歌浩浩大海,也有人对大漠感慨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。
是的,这茫茫漠野在审视着中华民族的历史,一页页地翻着……华章丽句若海潮般涌来,唱阳刚之美,唱阴柔之丽,唱附丽于大漠的仙踪神迹,以及有功于历史与自然的创造力。
沙漠茫荡荒远,古老沉寂,宁静中透着神秘,就在这充满传奇色彩的荒漠中,有时会幻化出一片微微荡漾着的湖,远远地吸引着旅人饥渴的眼晴,有时会映现出繁华的都市或缥缈不定的楼台亭阁,隐约如九天宫阙,只差一派笙吹细乐罢了——这便是传说中的沙洲城,丝路古道上被埋没了的明珠。于是,翘首蜃景,那踩响云霭的步履,那火辣的肢印的渴望,那划破世纪的驼铃声……灵魂为之震撼,胸扉为之洞开。它是那么诱人,蕴藏着无数神秘与企盼。倘若置身于那亭榭之中乘凉,轻歌温舞,羌鼓羯笛不绝如缕的时候,那些坎坷与曲折,干枯与绝望就会被一种自豪的情感净化,困顿便成为甜甜的享受。油然而生便是一种羽化而升仙的飘渺之感。
然而,这眼前的沙漠,形神之壮朴,气势之恢宏。浩渺如大海,骆驼是扁舟。一个沙浪涌一个沙浪,一层涟漪荡来,又一层涟漪荡来,往往会使人陷入另一种沉思。假若你驾舟于高高的沙峰上环视,那匍匐于四周的沙丘的阵容,层层叠叠,一望无际,茫远沉寂,你一定会感受到沙漠的广博,同时会产生强烈的畏惧,也会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惆怅:这是曾盛极一时的丝路明珠——沙洲城?这是曾孕育过中华民族文明的黄土地?色彩太单调了,黄黄的容颜是那么苍老,每一道褐皱里都好像刻着旱魃和狂风侵扰的创伤。间或有沙茇芨草摇曳其上,也添不了一点儿灵秀,即是这几椽高大的沙园树荫,在蜃气里若隐若现,却使广袤的漠野更显苍凉冷寂……
你可曾知道,就在这片黄色的漠土上,生活过多少大地的儿女,从刀耕火种,到现代文明,他们的命运紧紧地与黄土地连在一起,当大旱袭来,太阳喷射着烈焰,大片大片的田苗枯死了,赖以生存的水干涸了。风卷起云的狂飚,带着惊天霹雳。太阳顿时失去颜色,辨不出东南西北,到处是燥热的沙尘。唯其此时,沙园上缔罩子树便成了沙漠中的路标。
生活是多么艰辛,你怎么能想象到,在这缺乏厚爱的地方,生命的重负考验着一代一代的人们,铸造了他们特有的毅力与品质。而今,当你看到那村庄、那树林、那井架、那电杆、那羊群、那驼队、那袅袅升腾的炊烟……作何感想呢?难道这不是人们与大自然迫索与争搏的象征吗?
为了追寻幼年的记忆,为了童年失落的梦,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看到了一种人与大自然抗衡的意志的奇迹——今日沙园的新姿。随着同行人手指的方向望去,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沙园——吞没过传说中沙河城的魔鬼。然而,我们确确实实伫立在这戈壁沙滩上。六月的漠风徐徐吹来,一缕缕,爽心惬意,轻轻牵动着我的衣襟,在一个沙丘后面,忽地腾起一根烟柱,隆隆地旋转着,飘逸着,像巨人蹒跚踯躅,并得意地把沙尘抛向天空,蜥蝎们箭也似地落荒而进。小树、骆驼草、沙芨草惊悸地伏地颤抖。但是,当它翻一道沙梁之后,却倏地不见了,只留一股轻尘,吸口气就影踪全无;突然,一声含羞怯的鸟啼,打破了暂时的宁静,一只沙百灵从眼前柳丛下弹起,划一道波浪形的曲线,一起一伏飞向远方,身后甩下串串婉转的欢歌……
抬眼望,不远处是一道防沙林带。宛若一条横卧于黄沙中的绿色巨龙,顽强的与黄沙搏斗,与自然抗争,时而跟黄龙纠斗,时而跟黄沙腾绕,把绿色的生命延续着,伸展着。有处是林草繁茂,春深许许,有处是蓝莹莹的桦秧花海,有处荡漾着一股湿润的沙枣花的馨香,跟蓝天白云映衬着,捍卫着百里丰厚的膏腴之地,拥护着瓜果飘香的田园。
这沙漠明快空灵的情调,这富于神韵的色彩,这和谐相处的生命,想必也激荡过河西古代艺术爱的心愿,激发过他们创作的灵感、奔放的情愫。不然,怎么会有敦煌飞天飘逸轻扬的裙带,怎么会有武威铜奔马凌空风动的英姿,怎么会有马厂文化彩陶古朴简括熠熠烁烁的曲线……——我想这沙漠广阔雄浑的气派,含蓄隐秀的风貌:也一定会撩拨今日河西建设者的诗情引发着他们的歌喉,赋一首鸟语花香,果木青葱的田园诗,谱一曲人欢马叫、繁荣昌盛的塞上新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