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寄身在外,在我的回忆中,对故乡掺入了黄酒,淤泥土,狗巴掌等事物,这些事物在都市的灯红酒绿中反而有种清新独特的存在。
对于豆腐西施什么时候在这小镇开了家豆腐店我不得而知,在我还挎着背包上学的时候,这家豆腐店就很有生色了。那时候我看到的豆腐西施脸很圆,披散下一肩的黑头发。我确切地看到她脖颈的皮肤很白,她的眼睛特别有水韵,好象蓄养着两湖的柔情。许多小伙子就聚在她的豆腐店前,豆腐西施切割豆腐的时候,习惯性的把头发用发髻盘起。小伙子会喊:西施,给我称斤豆腐。豆腐西施就“艾”地一声应下,声音拖的甜甜的,长长的。
一卡车司机充分目睹了豆腐西施的丰韵,这个倒霉的司机开车过那没有铁护栏的桥时,碰巧豆腐西施刚好推开窗,应该是刚起床不久,豆腐西施没什么东西护着上身。司机的眼睛就落在豆腐西施的身上了,忘记护着方向盘,车子栽入河中。幸亏有人相救。司机最后的话让小伙子们睡不着,司机说,看到豆腐西施就像看到了一次温柔的雪崩!
但豆腐西施显然辜负了小伙子对她的爱慕之心。在一个夜晚,跟戏台上的一个演旦的人跑了,从这小镇消失,店面的木板门一扣,小伙子打了那么长时间的豆腐算是美梦落空了,脸上挂着冬天的干笑,索然无味去啃大白菜了。
西城的老者,习读古书,好研究王国维的学术。自娱藻雪精神,贵在虚静,爱走棋子。于古树下,青石旁摆石入阵,常让二车与对手,善玩马。老者技艺精纯,在西城大有盛誉。
那一年,西单小六爱上了老者,旁人尽说,你都可以做他爷爷了。老者呵呵一笑,来者不拒。老者的晚年有了一个端茶送水的女厮,何乐不为?西单小六只要老者供她念书并学老者棋艺。西单小六硬是把老者的棋艺囊空洗劫,飞鸟尽,良弓绝!西单小六挣了青春饭后,事业顺旺,就把老者晾衣服似的晾在衣杆上。
鞋匠的缝纫机已如古老的传说,什么活都揽,也修些皮鞋,擅长处理断底、脱胶的皮鞋。在我眼中,他像星期五下午的烟囱清洁工。这个小城1998年就已经有宝马,本田了。但是老头子依然是老头子,他蹬着三轮车,上面放满了活计和一把大伞,伞既可以用来挡雨也可遮阴。
阳光很好的冬日,我看到他坐在街头,那一根乌青的线穿过缝纫机的针眼,不时扶住老花眼瞄着。干活的时候神情专注,手上暴满青筋,用眼睛就能准确测量高跟鞋的距离。我没事情的时候总喜欢看他干活,喜欢这种使破旧东西“妙手回春”的的修鞋匠!鞋匠老了,而现在的45岁的中年人陆续失业,在家搓麻将。老鞋匠干完活后,会仰在他的三轮车上尽情享受这街头暖暖的阳光,跟鞋主天南地北地扯。他说,他这辈子只修过45码的皮鞋,而那些凑趣的人会开玩笑,你还摸过你老婆的三寸金莲呢!鞋匠老婆死于老年中风好几年了,鞋匠脸一阴,继续干他的活。我会想起在这社会许多人像陈村《张三的一天》那个冲床工人,在机床上冲了一生的零件,他的一天也是他的一生。而老鞋匠在享受修鞋的快乐,总让我觉得生活充满希望。